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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置之死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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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樣一來,皇帝很可能會對護國將軍下手…”

“不會的,這件事上李旻和何瀚說不過我和廖栩喬。”蕭師傑安慰道。

“我還打算明日早朝時把彈劾工部侍郎的奏折呈上去,現在看來什麽都晚了。”

“不晚,你如果還來得及重寫一份,就改成彈劾工部尚書成彥,貪墨河道修繕款項。”

“尚書?”王居逸不解地看著他。

“這個工部尚書可是李旻一幹人的搖錢樹,你動了他,李旻肯定不會袖手旁觀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”

“李旻早就想打禦史臺的主意了,倒不如我們順桿爬,說不定還能讓他露出馬腳。”蕭師傑的唇角勾出一絲弧度。

王居逸沈思著,他不知道蕭師傑目的是什麽。他感覺蕭師傑有事情瞞著自己,但問了也不會知道。

該相信他麽?萬一蕭師傑…

“逸安,你不要顧慮太多,現在時間緊迫,我們不能再猶豫了。”蕭師傑走過去,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,輕輕地捏著他的肩膀。

“好…”王居逸答道。那就相信他吧。

“啟稟皇上,臣有要事相奏。”王居逸出列,平放笏板行禮道:“臣要彈劾工部尚書成彥,貪墨清陽河道修繕款項,導致清河決堤,城內三萬民眾無家可歸。”

此言一出,大殿內頓時靜穆起來。李旻研墨的動作也停住了,成彥更是楞在原地,連為自己辯解都忘記了。眾人心裏暗想:這個監察禦史真是大膽,連內監面前的紅人、工部尚書都敢動,真是活得不耐煩了。他們沒有把王居逸的話放在心上,都在等著看一出蚍蜉撼大樹的好戲。

“有證據嗎?”皇帝發問道。

“有,臣將證物賬簿放在禦史臺,下朝後再轉交聖上。”王居逸俯首答道。

蕭師傑緊張地看著向上望,皇帝的冕旒一動不動,看不出他什麽反應。身邊的廖栩喬也面無表情地望著皇帝。廖栩喬比蕭師傑還緊張,他祈禱王居逸千萬別出什麽事,不然鹽引和厚德莊的事情敗露,不知道還要牽扯多少人進去。

“朕一定會給萬民一個交代,禦史放心。”

“臣,替萬民感受皇恩,叩謝陛下。”王居逸跪地行三跪九叩的大禮。

“無事的話,今日先到這吧。退朝。”

李旻和成彥悄悄交換了個眼神。

“皇上…”李旻把一個奏折遞上去,放在桌上。“皇上,這是成彥的辯詞。”

“他還想要辯解?被禦史臺抓住了把柄,還有什麽好解釋的?”懿德帝一把推開折子,奏折散落在地上。

“皇上,成彥向來忠心於朝廷,修建行宮的事情皇上不是很滿意麽?”

皇帝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。

“去給朕把兩個丞相叫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蕭師傑和廖栩喬在門外已經等候多時,蕭師傑長身玉立,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,在他身旁的廖栩喬微微彎著背,低著頭,雙手交疊放在身前。蕭師傑戲謔道:“文卿,怎麽這麽緊張?”

“望賢,王禦史這一招不會是你出的主意吧?”廖栩喬轉過身子,審視著他。

“我?我可懶得管禦史臺的破事兒。”蕭師傑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,“文卿以為,皇帝叫我們來做什麽?”

“我只問你,是幫還是不幫?”

“幫又怎樣?不幫又怎樣?”

“上個月武舉的事情,你還記得麽?有人在朝中的力量很大,有的人……”廖栩喬試探道。

“怕他作甚?自己身子正,有什麽好怕的呢?”蕭師傑微笑道。“文卿,我說的對嗎?”

“望賢所言極是。”廖栩喬也笑笑,轉過身子面對著宮門。

蕭師傑還想說什麽,卻被開門聲打斷。李旻走了出來,恭敬地對二人行禮道:“皇上宣二位進去說話。”

“走吧文卿。”

“二位愛卿,看看這些奏折。”皇帝向李旻使了個眼色,李旻馬上意會,捧著一沓折子走過去。蕭師傑接過翻開,發現是彈劾王居逸的。廖栩喬接過的則是成彥的辯解書,還有替他求情的奏折。二人悄悄交換了眼色,彼此心領神會。

“恕臣愚鈍,求皇上明示。”蕭師傑跪地,把奏折高舉過頭頂恭敬地說道。

“朕,也很為難。”

蕭師傑擡頭看著李旻,李旻輕輕地搖搖頭,把拂塵擺向了蕭師傑那邊。他頓時明白了。

“皇上,監察禦史汙蔑工部尚書,其罪當誅。”字字擲地有聲。

李旻松了一口氣。

“不過,為了此事誅殺禦史,恐怕朝廷會失了人心。”

“此話怎講?”皇帝坐直身子,擡手虛扶一下道:“你們倆先起來。”

“多謝聖上。”蕭師傑起身,整了整衣擺,拱手道:“監察禦史此番不過是行使職責,並非信口雌黃,只是判斷錯誤,僅憑一本賬簿作為證據,實在難以說服別人。禦史糾察綱紀,履行職責,該賞;證據收集不足便急於彈劾,行事浮躁,該罰。這次鬧得這麽大,不罰不行,但看在他又該賞的份上……”他看了一眼廖栩喬,廖栩喬立刻拱手道:“把他貶出京城,省得皇上心煩。”

“貶出京城?這樣也好。”皇帝方才聽蕭師傑一番陳情,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,萬一殺掉王居逸,惹了一群酸文人鬧事,那才叫麻煩。

“皇上,請三思。”李旻忽然說道。

“王居逸罪不至死,按照南嶼律例,連栽贓構陷投入大牢都算不上,李內監就這麽想讓他死麽?”蕭師傑怒道。

“奴才沒有……”

“李內監不覺得,有時候手伸得太長,容易打翻東西麽?”廖栩喬悠悠地吐出幾個字,李旻卻驚了一身冷汗。

“皇上恕罪!”李旻跪下求饒。

“無妨,李內監也是希望朕不要操之過急,謹慎行事。”皇帝慵懶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,靠在龍椅裏,“起來吧。”

“多謝皇上。”李旻陰險地瞥了二人一眼。

“那,把他貶到瓊州,如何?”

“皇上,瓊州地勢偏遠,清陽鞭長莫及之處,最好不要讓他去,不然他這樣的人在外興風作浪,根本管不住。”

“廖愛卿以為如何?”

“臣以為,貶到瓊州的確不妥。”廖栩喬低頭答道,“臣以為,武林最好。武林物產豐饒,地處南嶼中心,把他扔去那裏,讓他帶動經濟發展,還省得找人看著他。”

“愛卿所言極是,那就這樣決定。”

“皇上聖明!”二人跪地行禮道。

“不急著給朕歌功頌德,再看這個。”皇帝輕輕一扔,奏折落到蕭師傑懷裏。

“禮部尚書柳淵,說自己生了重病,請求掛冠。”皇帝不屑地說道。“你們決定吧。”

“臣以為,禮部尚書由現任禮部侍郎來任,未嘗不可。既然柳淵說自己有重病,防止以後的大事出什麽差錯,皇上就恩準他吧。”蕭師傑說道。

“這樣啊,那就一起決定了吧。”皇帝坐直身子,擡手抖了抖袖子。“李旻,傳朕口諭。”

“奴才在。”

“監察禦史王居逸降為武林郡太守,下月十五前到任。恩準禮部尚書乞身還鄉,賜銀二百兩。”

“皇上英明!”

“退下吧。”皇帝不耐煩地擺擺手。

“蕭丞相好口才。”李旻陰陽怪氣地嘟囔了一句。

“內監過譽了。”蕭師傑皮笑肉不笑地接話道。

晚風乍起。正是炎熱的六月天。

聖旨在第二天便傳到王居逸手上,他自此便不能回禦史臺,還有二十天讓他準備出發到任。這個結果是他從沒有想到過的。怎麽會,怎麽會把自己給打下去了呢?

“蕭師傑,你好狠。”王居逸紅著眼睛,咬牙切齒地說。

“逸安…”

“叫我王太守。”

“你別這樣…”

“我怎麽樣?你早就謀劃好了,對不對?不惜犧牲我,對不對?你明知道皇帝和李旻要包庇他,還要我往刀口上去!如果你沒攔住,皇上今天就要我死,你是不是也想過!”王居逸推開他。

“逸安…他們不會的…”

“你知道武林離這裏多遠嗎!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一輩子都回不來,從此就在武林…”

“你難道不相信我嗎?”

“我就是相信你,才會讓你用我換他們的信任,我太賤了。”王居逸失望地扭過頭,他極力平覆自己的心情,避開蕭師傑的目光。

“信我,你只需要信我。”蕭師傑溫柔地說道。

“你想要用我引開他們的註意力,護你自己周全,叫我怎麽信你?”

“逸安…別這麽想我…”蕭師傑伸出手去想拉住他,卻被他躲開。

“你一直在利用我。從一開始你就是利用我,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待我。”王居逸冷冷地看著他,“我早該發現的,居然被你騙了這麽久。”

“我從沒有騙過你。”蕭師傑委屈地說道。

王居逸沒理他,自顧自地翻找什麽。過了一會兒,他站在蕭師傑面前,手上多了一個本子。

“這個本子,是記著你的帳。把它拿走,我永遠不想看見它。”說罷把本子往蕭師傑懷裏一塞。

“逸安…”

“還有這個,”他拿出一個木盒,上面有精致的花紋,“裏面是陳瑛的將印,你如果用得上就拿走,省得我還惦記著要給你。”

“你…”

“別碰我,我們兩清了。”王居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,昔日眼波流轉的清亮眸子此刻盛滿了失望和恨意,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剜著蕭師傑的心。

“那我走了。”

“快滾。”門“砰”地一聲關上。

他死死地咬著嘴唇,拼命地眨眼不讓眼淚繼續流。

終究是錯付了,什麽謀劃,什麽情愛,都是錯付了。

一開始就錯了。

他也沒什麽好收拾的,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,一個單身漢有什麽能留的念想?

對啊,一個單身漢有什麽念想?

柳淵來找他同行,說是掛冠還鄉,去找王田蔭。當初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他著實震驚了,他沒想到柳淵會辭職,更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批準。

看在都是孤家寡人的份上,他同意了。旅途上多一個人也不寂寞。

他就這麽走了,沒有跟任何人道別。他走之前到陳瑛墳前祭拜了一場,然後下了很大很大的雨。陳瑛也為他的際遇而難過麽?

他不知道。他淋著雨走回家,囑咐侍從送信給陳燁,沖了個澡,躺在床上徹夜難眠。

走得幹脆利落,什麽都不要留下才最好。

他交代完一切,就是沒有留下什麽給蕭師傑,也不打算給他寄信。

在一個霧蒙蒙的清晨,他和柳淵坐上馬車走了。

柳淵要去朝歌尋王田蔭,他要去武林尋個清靜。

“你就舍得扔下官位?”他問道。

“你不也是?”柳淵笑了。

“我哪裏是自己扔的?是有人逼我走的。”王居逸不屑地聳聳肩。“倒是你,走得幹幹凈凈,真好。”

“這得感謝有人開恩,讓我趕緊滾蛋。”

王居逸笑了。

“值嗎?你也不是第一年當尚書,心甘情願放下嗎?”

“有更值得的人讓我去珍惜,一個官職算什麽?”

“真好。”

車廂內一片安靜。他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。

柳淵有些不忍,忽然開口道:“有時候你看見的未必是真相。”

“我以為我看得夠清楚了,清楚得像在看戲。”

“你會明白的。”

“希望如此。”

蕭師傑昏昏沈沈地躺在床上。那天他跟著王居逸到了山腳下,一起淋了雨。他想起以前說過的“丞相夫人”的話,心裏五味雜陳。當初看似不經意的玩笑,誰知道真的動了心呢?

他想給王居逸撐傘。可他不敢。

他想告訴王居逸京城很危險要他出京是好事。

可他不敢。

教育柳淵的時候不是還振振有詞麽?為什麽到了自己身上就這樣搖擺不定猶豫不決了呢?

蕭師傑你真是廢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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